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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

发布时间:2016年06月04日   点击:   来源:原创   录入者:蒋华良

我的父亲

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所长 蒋华良(83届校友)

(2015219日早晨在老家动笔,2015223日下午在上海药物所完稿)

父亲年纪很大了,今年虚龄91岁,身体越来越不好,记忆几乎没有了。总想写些关于父亲的文章,老也提不起神来写。昨天是大年夜,我回老家陪父亲过年,已经不认识任何人的父亲见到我便立即认出了我:华良,你回来了。这促使我要写一些关于父亲的事情,写一些关于我与父亲的事情,不然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
我家祖上在盐城,据说是盐商。后家道中落,曾祖父靠替人运输生活。1880年代,曾祖父运货至宜兴,天大旱,湖里河里的水全部干掉,运货的木头船被太阳晒裂。吃饭的工具没有了,曾祖父和曾祖母只能上岸定居。曾祖父有文化,靠替大户人家做账房先生讨生活,曾祖母替人家洗衣服补贴家用。1925年,父亲出生在宜兴县杨巷镇。1932年,曾祖父过世,祖父到我现在的老家常州湟里镇为他的姐姐家打工,带着我曾祖母和父亲定居在这里。

父亲的童年想必是清苦的。我家老宅地还在,风景不错,三面环水,绿树成荫(我曾在《闻声赏柳》一文中提到)。1932年至1950年,我家住在这类似半岛上的两间茅屋里。1948年,国民党溃败,到处抓壮丁去打仗。父亲被抓了壮丁,祖父非常着急,杀了三头猪求人去疏通关系,卫保长将我父亲悄悄放了出来。我父亲连夜逃跑,逃到了已经解放的扬州。在扬州学了木匠手艺。1949年在南京工作一年后,被调往上海港务局工作,后又调到上海第三钢铁厂工作至1962年。

父亲在扬州学手艺时与扬州师范大学的一位老师相爱。但父亲是孝子,想到城里女子不会照顾乡下老人,这段短暂的恋情也就在我父亲去南京工作时结束了。父亲曾跟我讲过,离别时,那位女老师哭得很伤心。为了有人照顾我曾祖母和我爷爷(我奶奶在我父亲18岁时就去世了),父亲勉强与我母亲于1953年结婚,这也决定了我父亲和母亲不幸福的婚姻。婚后一年,生下我姐姐。1950年代,户口是随便牵动的,我母亲的户口可以迁往上海。一方面我曾祖母和爷爷不肯去城里生活,另一方面我父母感情不合,我母亲一直生活在农村。父亲常年在上海工作,每年回家探亲一次,一直没有再生孩子。

父亲有重男轻女的思想,一心想生个儿子。1962年,国家号召干部带头下放农村。我父亲在上海第三钢铁厂当工会主席,也算干部,加上家在农村,就放弃了每月90多元的工资回老家了。他后来告诉我,回来的一个主要目的是想再生个儿子。回老家后,父亲做了三年农民,在生产队干活,也深受村上人的喜爱。三年后的正月初十,我出生,父亲终于有了儿子。从此他的心情好了一些,与母亲的关系也融洽了一些。

1965年左右,中苏关系紧张,毛主席时刻准备与苏联打仗,大搞三线建设。我父亲以及老家一批有手艺的人被召集起来,前往四川绵阳,参加核武器研制生产基地建设。我出生两个月后,父亲便去了四川绵阳工作,一直到1972年。与以往一样,父亲每年春节回家探亲一月。聚少离多,我从小与父亲不是太亲。我小时候寄养在外婆家,每年春节前父亲回来探亲,总要到外婆家接我回家过年。每当见到父亲,我总是不叫他,妈妈、外婆、阿姨总是诱导我叫爹爹呀,我总也叫不出口。父亲的心里肯定不舒服,他还是一路背我回家。我记忆中,我第一次叫父亲爹爹是读小学一年级。我1972年春节入学读书,1973年又改为秋季入学,一年级读了一年半。1973年春节前,父亲回家探亲过年。学期结束,我算术和语文都是100分,因调皮捣蛋,没有评上三好学生。父亲拿着我的成绩单问:考了双百分,为什么还没评上三好生?我回答:爹爹,我的奖状都存在老师那里呢,过几年一起拿回来。父亲听了非常高兴,我终于叫他了,他等儿子叫声爹爹等了八年。我做父亲后,每想起这件事,心里有无穷的愧疚。

有了我之后,父亲更顾家了。1972年,把我家我茅草房翻建成三间瓦房。父亲是木匠,每年春节回家探亲,总是将自家自留地上的大树锯几株下来做家具。在此过程中,我做帮手,学了一些木匠活,拉锯、推刨等活也会一些。小学三年级开始,父亲要求我每月给他写信,汇报学习和劳动情况。每月姐姐给父亲写信时,将我写给父亲的信夹在其中。每当收到家里寄去的信,父亲总是先看我的信,总会将我的信给同事看,也总会炫耀一番:我儿子的信写的好吧,字写得不错吧。每年春节,与我父亲一起从老家去四川工作的叔叔伯伯们总要对我讲这些事情。以后给父亲写信就更认真,字也会写得更好看一些。这便是父亲给我的鼓励型教育吧,虽然父亲和我当时都没有意识到,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。

上初中后,四人帮粉碎,开始重视教育了。我的学习成绩一向好,那时评三好学生只看成绩,调皮捣蛋不影响评三好学生,我终于评上三好学生了。每年暑假给父亲写的第一封信即告诉他我德智体全面发展,评上三好学生了。初一寒假,父亲又回家探亲了,我把三好学生的奖状给他看,又想起了小学一年级的事情,说:爹爹,您看,我现在把存在老师那里的奖状拿回来了吧。父亲嗔骂了一句:讨债鬼,真调皮!

1972年,父亲等完成了绵阳核工业基地的建设,被调往鞍山,参加鞍山钢铁公司二期工程建设。1979年,父亲又调入马鞍山钢铁厂工作,我考入武进县重点中学--湖塘桥中学(现改为武进高级中学)读书。入学两周,感染急性肝炎,休学一年。父亲很着急,还专程回来看我,这是父亲工作后唯一一次请事假回来。1980年,我复学,父亲55岁已经可以退休了(因常年从事野外工作,55岁可以提前退休)。然而,他一直延期退休,怕我考不上大学,可以顶替他去马鞍山钢铁公司工作,户口可以从农村迁往城里,日子会过得好一些。1983年,我考取南京大学化学系,父亲很高兴,办理了退休手续。当年秋天,姐夫送我到南京报到,顺便到马鞍山接父亲回家,同事们均向他道喜道别。

1983年退休后,父亲与母亲一直住在老家乡下一个称为西塘的小村庄,父亲也又从工人变成了农民,干起了农活。这个与浙江古镇西塘同名的小村庄风景也很美丽,村边全是河流,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《故乡的河》描述过。村前有一条宽大的运河叫北干河,东西走向约七公里长,西面连长荡湖,东面入滆湖。河流清澈,两岸绿树成行。两边河滩很宽,是种植柳条的佳处。父亲与大队商量,能否让他承包北干河两岸的河滩?大队答应让父亲承包属于我们大队的河滩两岸,刚好夹在两桥中间约3华里长的那一段。父亲与姐夫化一月余开垦这两桥间的河滩,总面积超过500亩。父亲在临水边种满柳条,在近岸处种油菜或其他蔬菜。每到春天,柳条碧绿,菜花金黄,给北干河增添了不少春色。我春天回家扫墓,北干河是必经之路。从常州乘长途汽车到东安镇,步行2公里左右就到父亲种树种菜的河段,也总能见到在地里干活的父亲,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模样。柳条韧性足,是做编制品的好材料。父亲种的柳条生长很快,第二年秋天就已成材,可以剪割出售,以后每年新生的柳条都剪一次,剪下的柳条可以买些钱改善生活。父亲种的油菜到五、六月份收割,收下的菜籽可以榨两三百斤食油,父亲总要带些给我,炒菜很香,也很安全。这种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的日子,父亲似乎过得很享受。

1992年,母亲因患鼻炎癌去世。我回家料理丧事,跟父亲说:您年纪大了,不用再干活了。他依然继续管他河滩上种的柳条,继续种油菜,每年送我菜油。干活似乎对他身体有利,我也不再劝阻。1990年代末,老家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发展迅速。我老家的地,包括我父亲承包的河滩,全部被铁本钢铁公司征用,父亲才彻底不干活。父亲的身体很好,每天早上五点起床,吃完早饭后骑自行车到镇上买菜,十点吃中饭,下午再骑自行车到镇上浴室洗个澡,然后到茶馆泡壶茶,听一段书。下午四点左右回家烧晚饭吃,新闻联播后即上床睡觉。2011年,老家开始城镇化建设,西塘村全部拆迁,要搬进安置房。安置房建设过程中,父亲与姐姐一家住在一起,日子过得非常舒服,生活起居由姐姐照料。为父亲的安全考虑,姐姐每天用助动车带父亲去镇上洗澡听书。2012年夏天,姐姐骑助动车带父亲从镇上回家,父亲坚持要自己骑车,转弯太急,车翻人摔,父亲到未有任何伤害,姐姐腰椎摔坏。父亲非常内疚,从此再也没有去镇上洗澡听书,但记忆力一日不如一日。到医院检查,是属于脑萎缩性痴呆。

父亲的认知能力衰减很快,除了我和姐姐,已经基本不认识其他人了。姐姐每天照顾他,他认得姐姐可以理解,我一年仅见他两三次,还能认得我,就是父子之间的特殊情感了。父亲已经不知道年月日,更分不清节假日。腊月二十六,姐姐打电话来,说父亲想念我了,自言自语:快要过年了,华良怎么还不回来?今年大年夜,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,早早地赶回去,与父亲过年。父亲除了认识我外,以前的事情已经全部忘记。我坐在他床前,与他聊天,知道他不理解,还是和他聊天,真后悔以前没有多和他聊聊。我一边与父亲聊天,一边回忆与父亲相处的日子,真是少得可怜。我18岁以前,父亲在外地工作,一年回家探亲约一个月,我基本上与他没有长时间的交流。父亲从不对我说教,可能我学习成绩优秀,家务做得也行,他认为没有必要说教。父亲退休后,我去上大学,寒暑假在家里呆不了几天,不是早早回学校,就是这个同学家玩到那个同学家。工作后,基本上过年回去几天。结婚后,仅每年年初一回家拜个年,吃顿中饭便走了。父亲也总认为我在干国家大事,跟我说:忠孝不能两全,你忙你的,不用老惦记我。说心里话,我真是很少惦记我父亲,仅仅最近几年才经常打电话给我姐姐问父亲的情况。

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还是与我长谈过一次的。那是1991年夏天,我还在华东师范大学读研究生,放暑假回老家。那年江南发大水,渔民养的鱼因洪水泛滥,全部逃到运河。我们村前的北干河上有拦河网,平时是抓野鱼的,洪水泛滥使网主抓了很多逃跑的家养鱼。拦河网就架在我父亲开垦的河滩上,网主每天送鱼给我父亲。一天,父亲烧好鱼,我们父子对饮。喝了几杯酒,父亲对我说了三件事情。第一件事情是劝我不要受母亲生病的影响,书还有继续读下去,多读点书总是好事情。母亲生了病后,我萌生了放弃攻读博士的想法,想硕士毕业后就工作,好挣钱给我母亲看病。父亲的嘱咐,使我坚持了下去。第二件事情是说我年纪也不小了,可以找对象了。父亲是农民出身,也是用农民的话教导我怎样找老婆:找老婆就像抓猪仔。抓猪仔时要看圈风好不好,母猪好不好,圈风好、母猪好,抓回的猪仔养三、四个月就可以出圈(出售)了。”“同样,找老婆,要看对方家教好不好,未来的丈母娘好不好。第三件事情是叫我怎样养生,也是用了农民的比喻:你要注意身体,身体是革命的本钱。药补不如食补,吃要吃得好一些,千万不要吃补品。补品就像化肥,一施下去,庄稼猛长,化肥的劲一过,庄稼马上蔫下去。食补就像有机肥,有机肥的劲道长,还不会使土壤板结。父亲的三个嘱咐,我全部遵守,也全部实现了。

父亲以及我与父亲的事情有很多可以写,但也没有几件值得写的,这便是我的父亲以及我与我的父亲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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